想喝啵啵茶

百坡

六十二、

天在回暖,积雪已融得看不见了,可还脱不了冬装。部队生活是一日又一日的重复,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会乐在其中。

常规训练照旧,老许又教了我更多专业射击科目,没有刚来的时候狼狈,但也压力很大。有天我看到战车出库,几十辆步战车在靶场尘土飞扬地预热和检修,我就知道苦日子又要来了。

值班表排出来,我又排到二班岗,就有些沮丧,沮丧得想不到其他。那时候我已经可以独立站岗了,有时候还会被分到核心战位,那里监控和检查很频繁,绝对不能再打一点瞌睡,有人会来查。所以站岗很累,那天站完两个小时我腿都打不了弯,而且饿得不行。

我身上带了零食,下哨去厕所吃完了才回去,没想到这耽误的一会,让我同班战友又白白紧张了十多分钟。

我刚摸回宿舍,冷不防被门后的人搂着脖子堵上了嘴,正是精神松弛的时候,我一点防备都没有,大半夜搞这一出差点没把我吓得魂都飞出去。

“妈的、小同志哪里去快活了?这就把你军法处置。”

我真就出手反抗了,不过李一统力气很大,要按住我很轻松,旁边有人笑,我听到大家又压抑又兴奋的“生日快乐啊陆土包”,我都被他们喊懵了。

我身上落了不少拳头和拍打,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见,被他们嘻嘻哈哈地推搡得晕头转向。

“十七了陆百坡!”

“你们地方招兵真不正经、怎么让你个童子军混到我们队伍!”

我才反应过来那天是什么日子,虽然有点痛,但我笑得特开心,什么都说不出来,忽然打火机一响,点着了几支橘黄色的蜡烛,不是生日蜡烛,是那种停电的时候才会用的白蜡,火光里我看见全班都没睡,穿着背心裤衩拥成一团。

“我们野战军素来条件艰苦,你就凑合着过吧!”

我看到他们抱着的东西真快笑倒了,炊事班盛面的盆子里装的一盆馒头,馒头上还真的有奶油,特别地不伦不类。

“你还好意思笑,你知道我们偷了炊事班多少鸡蛋吗?”

“啊,你们偷的啊?”

老许自己也在笑:“对啊、咱们六班协同作战能力一流,严班长单兵渗透技术也是一流。”

我傻傻看着严良,他在人堆外站着,没否认就是承认了。老许的话让宁波很不服,马上开口来表功劳。

“你怎么不说我们怎么用筷子打蛋白的?操,比扛火箭筒还累!”

“你们还聊什么啊赶紧让他吹蜡烛、蜡油要烫死了!”

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,那还用说什么呢,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了,我气息不顺,一下都没吹完。反正大家都很兴奋,兴奋得只顾得上分馒头吃,我都吹完了有人才想起来是不是要先许愿来着。

“其实那都是外国人的规矩,我们无产阶级战士要讲实用主义、不要搞那虚的一套!土包你自己有什么愿望自己想了算了!”

李一统的话大家都赞同,那资产阶级的仪式就算了,但是资产阶级的蛋糕还是要吃。他们不伦不类搞出来的东西很甜,有人沾了来往我脸上抹,虽然还有点腥味,但这么浪费我还是很心疼的,连忙躲连忙叫“别别、我想留着吃——”。

我们闹得实在是太大声了,自以为压着的声音加在一块,其实和半夜喧哗差不了多少,就在这时候外面“咣咣”的拍门声,手电光在走廊里闪。

“怎么回事、熄灯多久了?这个是哪一个班级!”

平时是不许锁门的,但那天不知道谁那么有心还把门锁了,宪兵一时就没进得来。全六班一下安静了,江涛刚把奶油抹我鼻子上,手都一动不敢动。

宪兵还在拍门,严良自己走到窗边,和宪兵隔着那一块小玻璃对看,手往下一压,示意我们安静。

“我严良。”

手电光就不晃了:“严班长?”

“你现在哪个部分?”

“我兄弟连,到我执勤……你们在做什么?”

“刚有人说梦话。”

我就眼睁睁看着严良说谎不用打草稿,他没开门,执勤的也没再拍,我大气都不敢喘。

“要记过吗?”

外面手电就关掉了:“处理好了吧……这次就算了,严班长让你的兵马上休息。”

我们再也不敢说话了,李一统半天才小声问。

“什么来头?”

“我以前带的兵。吃完都睡觉了。”

被搅了这么一出,大家总算清醒过来,不过该闹的已经闹完了,大家心满意足吃了馒头都上床。

白天的时候陆百年来看我,他果然没有忘,还送了东西给我,陆百年送我的是一套剃须刀,是吉列的。

“又长了一岁了小坡。“

他送我这个让我觉得好奇怪,甚至一下还有点脸红:“你给我这个干嘛。”

陆百年笑得很开朗:“小坡会用得到啊。”

虽然不是很喜欢,但是是陆百年送的,他送的我肯定都好好收起来。那一天我都很高兴,连杜怀章都记得我生日,遇到我时还和我打招呼。

那天同班战友陆续送我东西,大多是家里寄来的特产和供销社买的吃的,其实他们根本不用送什么,前一天晚上我已经过得很充实。

严良没送我东西,我也没这个指望,严良已经做了很多。不过晚上自由活动的时候他叫我过去,跟他隔了好久才有这次独处,我跟他独处的还是挺害怕的。

结果严良突然开始解腰带,这时候我都条件反射地变了脸色。

“陆百坡,我不知道送你什么。”严良指我的腰上,“把你的拿下来。”

我照做,严良弯下腰,把他的外腰带在我腰后一甩,用另一只手接住,像在新兵连他教我穿衣服一样,用力地一束。

“陆百坡,这个换给你。”

他把我的那条拿走,系在自己腰上。其实外腰带制式都一样,严良的更旧一些,原本亮金的铁扣都磨掉了漆,而变成斑斑驳驳的银色。

他这样让我不知所措,甚至不安:“班长,以后你不管我了?”

严良一笑:“你还想要我打吗?”

虽然一点都不想被他打,但我更不想重温过年时他对我的冷淡,就很真诚很用力地点头:“我会好好干的、班长。”

“这该是你自己的事,都十七了陆百坡……你路还长,要知道上进。”

“我知道的我会的、那你还管我的吧?”

严良压我帽檐:“要是你还用得着……但你也大了。陆百坡,以后再做错事,要你自己把它给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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