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喝啵啵茶

百坡

六十一、

那天我过得高兴坏了,我见了好大的领导、还跟他说上了话,领导还夸我。首长就来了一会,马上就又走了,所以全连人都没我见得多。

陆百年下午还给我了个红包,说是首长留给我的,我没想到陆百年和首长好到这种地步,这种好事还有我的一份。首长给我的压岁钱抵得上我两个月津贴,从小到大,老陆给的加在一起都没这么多。我兴奋得走路蹦高,下午收队就去了供销社。

那时候津贴老发不及时,发了的我转眼就花光了,还不记得花到了哪儿去。我哪儿揣过这么多钱,激动地从小卖部东头跑西头,买了好多零食跟饮料,我最想吃想喝的都买了,零头都没花完。

我不是只买了自己的,那肯定要给全班都买。回到宿舍,我把可乐每人都给了一罐,一下就把一整件都分完了。战友都很好奇,但好奇我也不跟他们说,我觉得这事我得兜着,吊人胃口的感觉特别好。

我心情好,就不介意也给李一统分,结果他拿了我的巧克力跟果冻还堵不上嘴,一个劲问我是不是捡钱了,他昨天刚丢了二十块。

我知道他就是嘴贫,这人身上能翻出来一个钢镚就算我输,他能丢个鬼的二十块。

我给老许买了烟,是贵一点的红双喜,老许平时老抽前门,他是我的专业师傅,一直都很有耐心带我教我,所以我乐意给他买。老许做人比较活,我给他两包,他抽出来一包给班副李一统,不过老许要给是他的事,跟我没关系。

我不知道严良喜欢什么,好像他不怎么喝可乐,供销社也没有卖酒的,我就给他买了冰红茶。严良又不在宿舍,我又不敢放到他平整得苍蝇劈叉的床上,就先放到他的桌子上。

分完了我就拉江涛出去,那个死贵的旺仔牛奶我实在不舍得分,就给江涛和我自己买了两罐。其实我也愿意给严良买,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喝旺仔牛奶。

我压着兴奋跟江涛说,是你爸爸来了你知道吗。

结果江涛很冷静地说“我知道”。

“他一直都开那个车,一看到车牌我就知道了。”

我就有点失望:“那你也没点反应,你都知道你还不去见?”

“我才不想见他,见了肯定又要骂我。”

“骂你,骂你什么啊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他老能看我不顺眼,不见拉倒。”

我想了一会,好像是这个道理,就跟老陆也总爱骂我一样,他老能挑出来毛病,原来就算是首长这么大的领导,当上爹都一个样子。

我不知道给陆百年买点什么,就给他买了瓶营养快线,反正就是个去找他的借口。陆百年一直没出屋子,我看他又趴着,他说是腰疼。最近都是常规训练,天也在回暖,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腰疼。

“要不要叫严班长来帮你看?”

“不用了,没有事。”

陆百年说没有事,但他都趴到床上去了,我还是很担心。

“你真不要叫班长吗,那要不要我帮你按?你喝不喝奶?”

“不用的。小坡你又乱买东西,要少喝饮料。”

他不喝就行,我第一次见这种东西,很想尝又不舍得多买,就买了一瓶。没有旺仔甜,但是菠萝味很浓,就也还可以。

“首长走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他多久才来,下次什么时候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陆百年真是很难受的样子,但他又不让我叫严良,他这么趴着一动不动,也不主动跟我说话,让我觉得挺没意思。

“我能不能帮你干什么?”

“你想帮我啊……那你帮我收拾下屋子,那边的东西,帮哥哥擦干净放好。”

他指的是角落里一个柜子,敞着口,里面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书。看着挺脏的,我不想干,但都是我主动要帮他的,现在也不好反悔。

很难想象陆百年屋里还有这么乱的地方,书得一本一本擦,有好多灰,擦完还得拖地,有些箱子还死沉。

“你翻这些出来做什么?”

陆百年没说话,那我就更好奇了。

“是什么东西,我能不能看?”

我以为陆百年肯定会说不能,结果他很快就说“可以”。我还以为是什么保密的东西,原来不是,他说“可以”就让我有点失望。有几个箱子里还是书,果然没意思,一个小一点的纸箱拿起来叮咣响,把这个打开时我才眼睛亮了。

“都是你的!”

“是什么……啊,是的。”

箱子里好多木盒子和奖牌,光看见木盒上的字我都看呆了,索性抱着纸箱跑到他床边。

“五十周年阅兵!你去过阅兵!”

“是的。”

纪念章是华表柱和天安门,是99年的纪念章,光这一个我都激动地不舍得放下了。

“你怎么没跟我说过、我还在电视上看了!”

陆百年拿过来看看,又还给我:“很早了啊。”

我又翻出来他的八一军功章,我早就听过他是“功臣”,我居然都忘记问他看这个。我翻出来两个二等功和两个三等,逼到他眼前问他。

“怎么来的!”

陆百年得往后靠一点才看得清楚,很为难地想着:“98抗洪,军区大比武……这个,爱军习武精兵,侦察比武……这是师部嘉奖,濒海训练尖兵,理论考核嘉奖。”

我被震得说不出话,我不是不认字,我是非得要他亲口念出来。

“难怪你是功臣!县里给咱们家敲锣打鼓送过牌子!”

“啊……是说喜报吗?”

我忙不迭点头,过年的鞭炮都没那么热闹,武装部亲自来送,是老陆出去拿的,连县里报社都来过。

那些集体的我都懒得问了,奖牌的绶带上是各种比武的名字,拿出来下面还有好多红皮的证书。我把这个纸箱翻了个遍,摆地摊一样,铺得陆百年屋里比之前还乱。

“你没有一等功啊?”我有点不尽兴,“你什么时候立一等功?”

陆百年突然笑出声,笑得扶着额头:“白眼狼……我最好还是别立。”

“你可以不可以让我戴?”

“戴吧。”

我就一个一个往自己胸口别,别在我一拐的军装上。奖牌要戴,翻出来的红绶带也要系,我太激动了,也顾不上自己多不伦不类,身上一下戴了太多,搞得我一走路跟驴一样叮铃咣啷响。

陆百年屋里有镜子,还好我没丢人到屋外。

“酷不酷!”

那都是陆百年的东西,我戴到自己身上还有脸问他酷不酷,但是陆百年撑起来,看着我点点头。

“以后我也有机会吧、我也可以立功受奖吧?”

“可以……但没有必要。”

我根本不这么觉得,我觉得太有必要了,我觉得当兵要得不上一个奖章那真是白当了,我真恨我晚生了这么多年,不然我也可以去阅兵、我也去抗洪抢险。

我这么想,就有点不服气:“我肯定也可以,我以后要立一等。”

“……小坡,你不可以。”

“我就可以、你就说吧,想立功我要干什么?”

陆百年好像被我噎得说不出话,他招招手让我过去,给我正了正从肩膀滑落的绶带。

“那小坡……要少吃零食,先长一长个子吧。”

评论(47)

热度(287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