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喝啵啵茶

百坡

八十七、

那一晚后来还是飘了雨星,而且越下越大,一直延绵到半夜。吃过饭还是回去睡觉,和着雨声入眠,又在阴晦的早晨听到起床哨,照样是日复一日的训练,再训练。

不过好像是老天作弄,雨下得越发勤,一拉到训练场豆大的雨点就往下砸,头两天还能坚持作训,后来雨打得人睁不开眼,连六连都调整了科目。室内总没有室外苦,除了什么东西都发潮,我还自得其乐,没想得更多。

大多数连队的排水沟都不够用,水淌得漫了几个营区。好在野战军苦惯了,晚上听惯了轰隆隆的炸雷声,白天公差、训练累得太狠,再吵也睡得鼾甜,但有一夜忽然被尖利的紧急集合哨惊醒,雨幕里跑出去才知道是隔壁连队的帐篷塌了。

篷宿区毕竟不如板房牢固,牢地钉被整个拔起,一群人正狼狈地从篷布下往外爬。好在只是虚惊一场,弄清了没人伤亡,一群糙老爷们又嘻嘻哈哈地干起土木活。

有一个上午集体公差,都在重加固营区和协助工兵连修筑工事。雨泡得土松,夜里风又大,露天食堂也塌了一半,但先紧急保护战斗物资,就没人顾得上去修这个,这下连队吃饭是真的露天了。

趁吃饭的时候李一统一直神神叨叨的:“不对,我觉着不对劲。”

老许顺坡下驴,很给面子地问他一句:“什么不对?”

“隔两天不就回家了,大不了提前机动,犯得着下这么大本重加固?我觉着不对。”

“不加固你让人睡野地啊,雨太大了嘛,上级决定用得着你指手画脚?”

李一统又眯了眯眼:“雨太大了!就是雨太大了!哥几个,我觉得回不了家了。志高你年轻,你太年轻。你想想你多久没见陆连了?”

我就也竖起耳朵,宁波说:“关陆连什么事、昨晚点名还见过,十七八个小时了,怎么着?”

李一统一拍腿:“那就对了、不在好,不在好,谁有纸谁有纸?写字儿的那种,子弟兵们、我觉着有使命在召唤我。”

他越来越神神叨叨,看得我一脸不屑,但是一圈老兵都眯起眼,宁波犹犹豫豫问:“咱陆军,有事那也是人武警的,边上就人家青海总队,你瞎积极什么劲?”

“赌、赌不赌!赌一包红塔山?”

宁波噎了一会,也转头问旁边人:“写字的纸,有没有,借我张?”

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,我更关心李一统说的另一件事:“回不了家?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家?”

在野外风餐露宿久了就会怀念营区,知道能洗热水澡、喝上热水、按时按点吃饭都是幸福,营区水泥铺成的作训场比全是铁蒺藜和石头块的草地好多了,有供销社、有电视看,楼房没那么潮,晚上睡觉不会有那么多虫子在床上爬,在外面吃一吃苦,本来普普通通的营区就成了心安理得叫得上家的地方。

和我一样不明就里的还有江涛:“班副,你们在说什么?”

李一统故作高深地摆摆手:“没有你们俩的事。”

这时候刚好严良打饭回来,大家都不再说下去。我觉得李一统是故弄玄虚,但是心里没底,而且真的又是一整天没见到陆百年。

暴雨天通知各连队室内休整,午休的时候几个老兵没有睡觉,在借来的纸上写着什么,本来还只是几个人写,到下午六连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嘀咕,开始写东西,李一统还特意找来一本字典翻着,他这么正经就让人觉得很反常。

我忍不住去看一眼,吃惊地发现他信头上写着“请愿书”。

“你请什么愿?”

李一统一把捂住我的嘴,但还是惹了许多人看过来一眼:“我不是说了没你的事、你少管!”

不仅是陆百年不在,那个下午严良也找不到人了,班排长们都去开会,后来是和杜怀章一起回来的,门一开分开雨幕,他们穿着的胶皮雨衣走进门来淌出一滩水洼。

杜怀章带回来通知,暴雨和地质灾害的预警,还有考核和训练暂停,驻训队伍全部原地待命。

后来两天通知越来越少,偶尔还是公差,捂在室内都要发霉了,我被这气氛压得有点心虚,就问严良:“班长,什么是二级响应?”

严良简短地说:“受灾等级。”

我后知后觉想到问他:“班长,我们为什么待命,是不是要救灾?”

“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
他们一口一个都这么说,而且严良既然没有否认就是默认,我顿时愤愤不平:“为什么和我没关、我不也是子弟兵吗?”

“等通知,通知没到,陆百坡,不要乱说话。”

想通了的我一下着急起来,明白了李一统他们为什么写请愿书,暗骂自己笨得要死,比别人慢了几十拍,这时候才心急火燎问严良。

“班长,你有纸吗、我也要写请愿书。”

严良眉头一下皱起来:“陆百坡、谁教你这一套?”

“班副他们都写啊!”

“让谁去不让谁去是靠你们这么胡来吗,陆百坡、什么是服从命令?”

我觉得严良误会我了,急忙给自己辩解:“我是想去啊!真的受灾了、真的要救灾?凭什么都说和我没关、我是想去的啊!”

严良没有理我,可能我在严良眼里就是典型的居心不正、唯恐天下不乱,让他当场都埋下了被我拱火的苗子,可我一心热切还没意识到。那一天晚上我还没来得及写请愿书,忽然几天不见的陆百年在空地吹了紧急集合,带着雷霆般的命令,宣布全省进入一级响应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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