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日子
6.10
小店里弥散着油烟气，桌上横卧一份黄焖鸡饭，对面坐着西装革履的罗之。
林见鹿笑得没心没肺，看他连胳膊都不知道往哪儿放，最后为难地交叉双手，将手腕虚虚搭在桌子边沿。
“我说了请你吃饭……你挑了这个地方？”
“如果你不说请我，我没准会换个地方。”
罗之无奈地笑出声：“好吧林见鹿……你真是，一点都没变。”
林见鹿顾不上理他，他一向讨厌围着饭菜说客套话的恶习，白白把黄焖鸡饭放凉就是暴殄天物。一块软烂土豆舀进碗里，带着汤汁拌米饭喂进嘴里一大口，要来这家店其实是嘴馋占了九成，平时周纪不许他来的，连带上一个罗之，至少可以有一个“我是陪朋友”的良心安慰。
“没想到你也在杭州，难得见一次。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，我来找地方请你？”
林见鹿手掌挡在嘴前，被烫得嘶嘶哈哈开口：“我随时……都有空，但是如果你要请我、只能我来选地方。”
“都是老同学了，没有这个必要。”
“就因为是老同学，才不能只吃一次大户，你就让我心安理得细水长流吧。”
“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落魄，请一顿饭就要破产？”
林见鹿抬头上下打量他一遍，心说当然不是，其实我现在就有点后悔了，这一身西装恐怕溅上一点油星子我都赔不起。罗之没有动箸的意思，应该也是类似考虑，这么一个精英人士不宜黄焖鸡饭。罗之戳得格格不入，而小店外停着的那辆车也在经受着更多目光。
林见鹿忍不住又笑出来：“你好像是来相亲。”
罗之叹了口气：“说真的，我以为你发给我的导航定位错了，毕竟旁边是商业街，你知道这条巷子多难找？”
“你很久不食人间烟火咯？现在在做什么？”
话题终于回到老友相见的正轨，罗之自在了些，不过还维持着那个商务谈判的姿势。
“那边的工作辞了，打算回国发展。”
“我听同学说你在国外结了婚，那你的家人呢，也会跟你来吗？”
“我离婚了。”
林见鹿动作一顿，这消息太突兀，而罗之很平静，林见鹿有一阵没能接上话。
“没人告诉你，是不是？很正常，就是上月的事，还没什么人知道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林见鹿把僵在一半的勺子收回来：“我不知道，对不起。”
我要是知道，就不会来和你吃饭了。林见鹿这么想的时候也有点自嘲，什么时候单身与否也成了交友准则，看来就连这次出来吃饭也不能和周纪汇报了，不然单身罗之要成为比黄焖鸡更大的麻烦。
“没有对不起，这在现在还算什么大事吗？”
这话让林见鹿微微皱眉，他没兴趣探问罗之离异的缘由，而是想到更关心的事：“听同学说你有孩子，你离婚了，孩子跟谁？”
“留在洛杉矶，和我前妻一起。我们离婚和孩子没有关系，没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事，只当我是又一次出差。”
林见鹿低下头去吃饭，让随时等待回话的罗之被晾了半天，罗之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儿毕竟是中国，于是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怎么了，你很介意……？”
“你那碗不要的话，可不可以给我吃？”
罗之愣了一会才知道他是说那碗白饭，反应过来之后连叫了几次“林见鹿”，苦笑着主动把饭碗推给他：“你真是，真是一点也没变。”
“别再说这话了，都不知道你们是夸我还是损我。”
“至少我是夸你，和你相处很自在。”
“你还不如直说我是缺心眼。是你自己的事啦，我没什么介不介意。”
罗之终于把交叠的手松开，放在自己的裤子上，朝林见鹿有了个不设防的姿势，让后者松了口气。
“我还没问你，你现在怎么样，是结婚了吗？”
林见鹿跟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手，无名指上一枚暗淡的戒指，林见鹿大方地朝他亮了亮：“你看，是左手，所以还是恋爱中没有结婚……”
林见鹿大多都这么敷衍人，这样就无需回答配偶在哪里工作等一系列麻烦问题，但罗之打断他，果断地抛出一个问句。
“你和他在国内怎么结婚？”
林见鹿下意识问了句：“谁？”
“周纪，是这个名字？我们都有同学，不用惊讶。”
“可我们根本不同届，何况我和他认识是你出国以后的事，这风未免传得太远了。”
“信息时代了林见鹿，很容易查得到。我出国以后到你高中毕业，你没声没息一天天联系少，我在朋友圈多问了两句也不算过分？”
那个“查”字让林见鹿有些不舒服，不过当年不应不答是有的，主要是翻墙不易和通讯昂贵，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先。
“好吧好吧……既然你知道，那情况就大致这样，不知道你有没有查到我待业在家，所以也不要问我在哪高就工资几何了。”
“其实问到的也不多，不然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也在杭州。毕业以后你和人间蒸发了一样，之后的事我都不了解。”
林见鹿暗叹这倒是实情，实在是养醋坛子不易：“后来一直读书，专业读得又偏，和从前的同学联系不多。”
“你家那位，和你同居吗？”
“异地吧，他在北京，大学在那边毕业，工作也主要在那里。”
“没有考虑移民？”
林见鹿替周纪搬出理由：“他可是个老中医，国外职业发展不利。”
“这不是阻碍，从日本，北美到欧洲，海外中医药环境也许比国内还要好。”
罗之倒是言简意赅，林见鹿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，这话本就不是他的意思，同样的话他早年也与周纪说过，直到明白了问题的本质。
科研型的罗之天然带有深究的气质：“国内环境你知道的，那你们要怎么办，一直这样下去？”
林见鹿朝他笑笑，又抛出一句敷衍：“慢慢来，会有办法。”
“我很佩服你们，这么多年到现在，但我不知道你们在等什么？”
等？周纪在等我放弃法律婚姻，我在等他自己想明白，林见鹿心里这么冷淡地回应，但已经连饭都吃不下去了。
“罗之，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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