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喝啵啵茶

百坡

七十五、

我一直觉得装甲步兵的训练是最生龙活虎的,我们是一线平推、决胜千里的兵种,几十辆步战车在沙场轰鸣,重型车载和单兵火器轰碾工事,齐齐一个甩尾就是小型尘暴。

谁不想融进射击日的钢铁洪流,所以谁都不乐意轮到自己报靶,冷冷清清蜷在工事里,只能抬头看子弹嗖嗖飞,还要被震落满头满身的土。

轮到我时我也觉得没劲,听着数着子弹声,屁股下面土地轰隆隆响,外面越热闹这里越孤单,只能心浮气躁地等着人信号叫你出去。

我出来时照样是灰头土脸的,数完报完成绩,再糊一糊靶纸也到了收队的时候,那天一偏头看见靶场边上站着几个没见过的兵,还探头探脑地往这儿看。看一眼军衔都是列兵,我底气就足一些。

“你们炮兵连队吗?”

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大家也好说话,一个人就点头:“是,隔壁炮营。”

“来干什么?”

“连长让我们来看看你们训练,长长见识,”一拐说话说得很真诚,“你们一天耗弹量有多大啊,你们经常射击吗?我从来没有打枪这么多过!”

这话听上去很受用,我一下兴致就高起来,装得平和地说:“经常啊,就是一般训练,这还算少的。”

不能怪我虚荣,谁在外人面前不说自己连队好,以前鄙薄老兵嘴上没把门的,其实呆久了也就明白了,不由自主都会夸,炮兵也很给我面子。

“我见实射少,难怪连长让我们来看,说练练胆子。”

“实射少?你训练不用炮吗,平时都练什么?”

这是我真心想问的,平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隔壁连队,但训练互相不在一起。炮营总是静悄悄的,有时候我们晨练回来了还没见他们那边的动静。炮是重火器,我以为炮兵训练一定也是轰轰隆隆的,可是都这么久了,从没听见过看见过他们发射火炮和导弹。

休息时偶尔一起在工事保养装备,我们擦战车,他们擦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炮架和管子,因为兵种不同,彼此都好奇,常常偷看看走神了,各自挨各自长官的骂。

一拐说:“我是炮手,平时老是挺举练习弹,练体能比较多,我们班长是炮长,他们练计算盘,协同的时候就学放炮收炮,我还没有实射过。”

“为什么不实射?”

突然另一个人开口接话,说话就很冲:“我们一发导弹出去就一百多万,装备金贵得很,谁没事会实射瞎胡乱用?”

我第一反应是他肯定在吹牛,我就算没见过,也绝对不信一发导弹能要一百万,而且什么叫实射就是瞎胡乱用,当时我就不高兴了:“我们战车就不贵了,不是还照样天天用?都不实弹射击,你们出来一趟有什么好练的?”

先前那个一拐兵拦了一下他战友:“哎呀都是兄弟连队争这个干什么……连长说其实我们也有实炮操作的,期中和期末考核的时候都会用一次真家伙。”

被拦住的还在跟我呛:“谁说你就天天射击了?还不是两三轮才有这一次。我侦察班的,我还学三角函数、算参数算射击诸元,我学的你懂吗你?”

“三角函数怎么着了,不就是直角坐标、正弦余弦正切,我不当兵我都学过。”

这话我没说谎,他跟别人说这个没准还能唬人,可我好歹是读过高中考过大学的,就算学得一塌糊涂我也能呛回去两句,不过也就这两句了,他后面说的我都不知道是哪几个字。

都年轻脾气都冲,兵种上还不一样,这种敏感问题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不对都能较起来,果然对面就急了:“你就一装甲的,你懂拉盘子吗,懂什么叫密位吗,我们炮兵都是用脑子的,跟你们那一套不一样。”

“我一装甲的怎么了,你骂谁不用脑子?我们装甲的是作战主力、陆地猛虎陆战之王。”

“王算什么,我们炮兵是战争之神。”

我真恼火了,觉得他越扯越没谱:“你扯淡,凭什么你说神就神了?”

“不是我说的,斯大林说的。”

我真一愣,没想到他能真说出个人名。虽然我没听过也不大信,不过总不好反驳斯大林,只能边绞尽脑汁边后悔我怎么没有也学两句这种话。

他看我说不出来比神还厉害的词,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我笑,我被逼急了就说:“神就这个德行、五公里都被拖死狗!我们装甲是一线冲锋陷阵的,你炮兵嘛、也就是躲我们后面在大后方打炮!”

私下里开玩笑都这么调侃,我是跟老兵学的。他脑子还挺活,一下就听出来我的嘲讽,猛地抓掉帽子开始脱衣服,都是同年兵,我也不怕和他打架,就也把拉链扯开,但是旁边一个一直叉腰站着的人喝了一声“王八蛋都给我停手!”。

因为他站在一拐兵后面,炮兵看不见他但是我能看见。我看见的时候也没当回事,那个人侧着站的,松松垮垮腆着肚子,衣服穿得不规不整卷在背上,刚才闲站着偶尔看我们一眼,很像个看热闹的后勤老兵油子。

他一声把那几个脱衣服的拦的劝的炮兵都吓得一哆嗦,他阔步走过来,一抖肩膀穿正了军装,我才看见他脖上挂的铁哨子,露出来的衔让我也傻在当场。
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一吹哨,上尉连长死盯着我,把哨子吐出来,朝我一指:“围起来,别让他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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