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喝啵啵茶

百坡

七十三、

想来这是我在部队过的第一个夏天。

早晚温差大,白天沙土地上的热气从裤腿往上蒸,只是站着汗就成股地往下淌。没有多久我的帽沿上下就晒出两种颜色,再到后来,我的鼻子和脸上的皮被晒得开裂,一碰就有皮屑扑簌簌往下掉。

严良扳着看我的脸,我疼得龇牙咧嘴。

陆百年给我拿毛巾敷,找阿司匹林给我吃,数落完我又数落严良,我心想这又不是我愿意这样,故意忍着不吭,不想被他们觉得我多娇气,所以陆百年想让我休息的时候我坚决不要。

“你不要逞强,不舒服要和我说,考核和训练你真的要参加?小坡,永远你身体是第一位。”

我想了想,还是说:“我要参加。”

野外驻训那么苦,但有一项绝对调动士气的事就是立功受奖。

每周考评,各项技能考核从班、排、连一路选出来尖子,推到团里、营里参加比武会获得嘉奖,到师一级甚至军一级的比武就能立功。

最重视这些的是想留下来的老兵,他们要靠立功留队、提干,至少评优评先都用得上,他们是真的拼了命在争。这一年我还只是个一拐,这些事离我很远,我只是傻乎乎为了自己的虚荣心。

部队考核很频繁,而且考核制度很变态。比如建制连五公里,一个连队从主官到后勤全部参加,只取最后一名的成绩作为连队成绩,这真是全连队上下最拼命的时候了。

这种时候最要命的往往是年纪大的军士官,毕竟他们体能不如十八九岁的战士。我们连队国防生出身一个排长和指导员杜怀章体能成绩差一些,最难办的是司务长老周,连长陆百年和老士官严良倒是特例。

陆百年一个挨一个地交代,既是鼓舞士气也是安排谁谁要互相照顾,看到腰间拴着背包绳站在前面预备拖人的严良,没有说话,只是把他的腿看了半天。

要命也没办法,这就是考核制度,老办法用背包绳一个拴一个,不分官职大小,就算拖死狗一样也要拖完全程。人人都是嘴唇发青,还有被拖到终点就晕过去的,这种巨大压力的逼迫下全连队所有人徒手五公里都能跑进二十分钟。

考核完就和死过一次一样,横七竖八倒下一片,要被人踢着打着才能站起来走两步,常常是腿一软又坐下去。

驻扎在我们附近的是炮营地,从上到下全体合格是死命令,各兵种一个也跑不了。

炮兵挺好认,他们比我们装甲步兵普遍高一圈壮一圈,还有的兵胖墩墩的,不像我们装甲步兵都是一个比一个精干。

所以隔壁考建制连五公里的时候更凄惨,他们主官看上去年龄很大了,厉声厉色地跟他的兵们说“到时候我就是骂你们打你们、也必须给我拖到终点,必须合格明白没有!”,他的兵们就战战兢兢地答应。

后来的场面真的不忍心看,空中飘荡的国骂都断断续续的,体能差的人被拖到脚挨不到地,炮兵连队跑出来的成绩普遍比我们差一些。

建制连考核和点评结束,陆百年就会把严良和我叫走,只要他有空都会自己给严良换药,这些天就也带上了我。

严良的腿用了很久才结痂,往往都是半天又被蹭掉冒出血,这种时候陆百年就没什么好脸色,让在一边擦凉水的我都不敢吭声。

“你不当这是腿吗?”

严良一条腿伸着,正喝一缸绿豆茶,匆匆看了一眼:“没发炎。”

“留疤了呢?”

“也不在脸上。”

陆百年就站起来,把帽子攥在手里掼他身上:“他都是跟你学的!”

我本来在一边老老实实呆着,冷不防这挨骂还有我的一份。不过陆百年显然还压着火,我也不好反驳,免得他烧到我身上。

“连长,再给点,”严良把茶缸往他手里塞,“等会还比武。”

听到这两个字我就忍不住问:“班长要去吗,是什么科目?”

“射击,越野和格斗。”

陆百年刚倒了一缸绿豆水,往桌上一磕:“你看我让你去?”

“连长,这是连队荣誉。”

我忍着笑,不过心里更多是羡慕。我那点立功受奖的心思就是个妄想,别说被推到营里团里,就算是六班我都出不去。我还差不多的就算步枪射击,那也比不过严良和老许,单兵素质更是别想。内部竞争太激烈了,我没有比得上老兵的资本,我们那儿把体能好的人叫牲口,六连就是个牲口营。

“六连不差你一个人的荣誉。”

严良和和气气地看着他:“我用得上。”

陆百年到底也没拦他,严良至多在帐篷里休息了两缸绿豆水的时间。我虽然自己上不了场,但其实很想跟出去看,各连队各团的尖子比武都很精彩,不午睡去围观的人能挤满一操场。

可是陆百年不准我往大太阳底下去,这种事上他脾气都很大,我不敢真的不听他的话。

不只是不让我去,他自己都不去看,就在帐篷里呆着,我还以为他就是为了看着我。

“哥,我不乱跑,你想去就去吧?”

陆百年俯在桌上埋着头,没有一点想去的意思:“小坡,那些没劲。”

我不以为然,觉得是陆百年敷衍我的说辞:“我是想去看严班长。”

“严良,严班长……小坡,你别学得跟他一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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