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喝啵啵茶

百坡

 六十九、

野外驻训是很苦的,野外驻训的时候就不讲周一周二更不说休息日,它会把十天半月排成一个训练周期,可能十天半个月才有一次休息。

训练日没有别的,就是什么强度大练什么,而且比在营区训练还生龙活虎得多,何况我们还是装甲兵。在营区的时候我们一般练专业、练体能,到野外协同训练更多一些,还多一些野外生存、侦察、学地图看地形的科目,因为是全师的野外驻训,驻地本来就有挨着的,训练上还会有跨兵种的协同。

野外驻训是野战军的夏季常规,我们军一般都是两三个月,老兵们都习以为常了,他们说熬过一次野外驻训才算老兵,我还没体会到这句话更深的含义,就先知道了我起码会晒得跟老兵一样黑。

绝大部分野战军战友都黑,看肤色都能看兵龄,刚来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新兵连班排长我都吓傻了,觉得自己以后不会也这样吧?后来半年我一直在担心,好在黑是黑了点,但好歹没跟老兵那样,我还自以为是觉得我终于晒不黑这点像陆百年了,结果来了野外驻训我才知道他们是怎么能晒成那样,才第一天我就帽檐上下给晒成两个颜色。

第一天还没怎么吃到苦,因为基建很差,早上跑了步,大部分时间还在做开荒的事情,一整天都在挖沟挖工事,还要布置靶场、做消杀。我光是做这些都很累了,何况吃得还很差。

我在新兵连吃的是最不好的,后来在六连就没怎么在吃上受过罪,结果到了野外才知道新兵连的好,也可能是后勤还没布置好吧,吃一口热的不带沙子的饭都难。

不只是我们忙,最忙的应该是通信那边,有线兵爬上爬下地通电话线看着都累,通信上说无线兵不说人话、有线兵不走人路,他们怎么干活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。

但我们驻训还是有一点好,起码草原上景色很美,那是真的万里草场万里霞光,远处有河水波动还有山影。走在小腿高的草里蚂蚱就往腿上蹦,随便一脚就会踩到花。

那是真的很好看,不过除了我也没几个人有欣赏的心情,何况一天下来草地全给踩秃了,只剩下土黄露着老鼠坑的沙地,下午做了动员大会,炊事班晚上还抓了几大盆蚂蚱来炸了加餐。

蚂蚱有很多,几乎拿一件外套就可以随便扑,一扑一盘子那么多。算是野外特色菜,但是我一点都不爱吃炸蚂蚱,我觉得看着就有点恶心,而且炊事班又不舍得用油,我觉得根本都没有炸透,勉强试了一口好像吃到了又软又腻的内脏,我立马就把嘴里的吐掉再也不吃了。

昨天份的还没有休息过来,第一天没有洗漱的条件我也认了,把身上石灰拿水冲掉就想躺上床睡。但那是能住全连人的仓库,一百多个人睡觉有多少人打呼噜放屁脚臭那真是没法算,集体生活我有什么办法。

要是这可以靠生理上的疲惫来抵抗,那最折磨的前一天我开口跟老许换铺许下的大话。白天还热得出汗,晚上又很冷,谁起夜都会刮进来大风,冻得我根本合不上眼,直吹得头疼,原来睡在门口有这么受罪。

那个门也很烂,一动就嘶哑地吱哇叫,一夜往复被开关十几次,我到后来都快神经衰弱了。

我第一次醒的时候就发觉严良不在,后来不知道被吵醒第几次了睁眼他还是不在,我左右睡不着,身边空荡荡又冷,懒得去找去穿衣服,就摸黑披上被子出去,我自暴自弃想着干脆外头找个工事睡一夜。

结果我一开门,一步就被人绊了个趔趄,一看是门边靠墙坐着的严良。

“陆百坡,你干什么?”

我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抱着被子出来,不然我还能扯淡说我去上厕所。

外面比屋里亮堂得多,严良盘腿坐在泥土袋上,靠着墙腿上摊开着本子。我看他还不是多么生气的样子,就战战兢兢说了声“班长好“。

“睡不着吗,你要去找陆百年?”

我是有这么想过,但肯定打死不能承认。

“不是、我就是睡不着,里面太闷。”严良单薄得我看着都冷,他没说话也没动,我就硬着头皮凑过去,“班长你要不要盖?”

严良看得我不敢再吭声,但最后往旁边挪了一下:“坐吧。”

我坐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腿上的本子,一眼看见几行字,看了更觉得尴尬,看他闲坐着,索性就开口说出来。

“他肯定是开玩笑的,班长你不用真的写检查,你比我们都辛苦,回去睡吧班长?”

严良没避讳我,还往后翻了一页:“不是玩笑。”

我又不敢真的给严良披被子,只能跟他坐近一些:“真的是你带错了吗?尖刀班要做什么,带路是不是很难……”

“不是我。大休息的时候他们让我歇歇,都是老战友,后来他们定的点我没再查,所以也是我的问题。”

我回忆了一下,试探着问:“你回来看我们的那次大休息?”

严良点点头,而后仰头靠在墙上。

“尖刀很难吧班长……”

我是不知道说什么才这么说,其实有些违心。我以为尖刀不是就是看地图,看地图我初中地理课都学过,而且他们走最前面,可以随便压我们的速度,不像我们后面需要跑跑停停。

严良又靠了一会,我都以为他不会再理我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,翻了新的一页,在纸上开始拿笔画。

我对画是很敏感的,虽然我不确定严良在画什么。他用笔很快,一根圆珠笔能用得这么流畅,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顺手瞎涂,结果看着看着突然就分辨出上面的山川河流和等高线。

“要图。”

“驻地?”

“嗯。”

严良说话的功夫就画完了,一张草稿纸那么大,但很满,还有许多符号,和严良潦草的写字不一样,他画的这张图虽然也糙,但该精细的地方有很到位的精细。

严良写了个大R,又在一处画了个椭圆,打了个叉:“这是我们。”

我忙不迭点头。

严良在一处开阔地点了很多圆点:“高射炮。”

又一个椭圆,一笔竖。

“装甲侦察,我们连。”

有的符号他和我说,更多的他不解释,写完画完就算了,我心里觉得可惜透了,但也不敢问。

“要看,要扎点,扎点就是你知道你在哪里,你要去哪儿。路线……”,严良在山川谷地中画出一条曲折的线,“就是你要知道你怎么走。”

我连我们本来在说什么都激动地忘到脑后了:“我会学吗!”

“可以学,但没必要。”

我真想把这个草稿纸收藏,但严良突然就把它撕掉,而后毫不可惜地一折一折撕碎,我眼睁睁看着,他连碎纸片都塞进上衣兜里。

严良看我一眼:“陆百坡,要有保密意识。”

我只好说:“你教我好吗,班长?”

我十分钟之前还以为看地图就是看指北针和拿尺子算比例尺,现在我就愧疚得抬不起头。

“我会的不多,学的不好。你想学这个该问陆百年。”

“他也会?”

“是他教的我。”

我很惊讶:“他教你?很难吗班长?”

“难……也是我笨吧,不知道算不算难,吃了很多苦头。”严良又把本子翻回检查的最后一页,“他会的多,教得好,很严格。”

我终于又想起来我本来是在和他说什么:“班长你真的别放心上……”

“陆百坡,不要总想他和对你一样对别人,他要是对谁那个德行还怎么带兵?”

虽然有点不想承认,但我觉得这个问题更多在我自己,陆百年别说骂我让我写检查,他对我说话大声一点我都受不了。

“他就是人很好……对吧班长?”

“是很好,但是不对,”严良看我一眼,忽然笑了,“你没见过他以前带兵,谁不服他,一言不合砍出来两把菜刀……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当连长,当六连的连长?”

我觉得信息量有点大,张着嘴意识都不知道问什么。

“回去睡吧。”

“我睡不……”

“回去睡,明天训练日了。”

这就算严良的命令了,我犹犹豫豫站起来,还披着被子,严良拍了两下我被子上的土。

“太冷再盖我的。那个门,我明天会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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